吉田先生抱病接受我採訪2次,總共4個半小時。第3次訪談原訂於2012年7月26日,但在訪談之前,他的腦血管因沉重壓力與對抗癌症而變得脆弱不堪,導致出血,甚至沒有機會再次入院開刀就與世長辭。
除了吉田先生之外,我一次又一次約訪現場相關人員。提供證詞的包括東電、相關企業、自衛隊、政治家、科學家、當地人民等等,不知不覺地,我訪談的相關人員超過90位。
事故發生當時,緊鄰福島第一核電廠1號機到6號機的反應器廠房旁的中央控制室裡,都各有值勤長和運轉員。儘管幅射劑量測定儀器檢測到的數值很高,他們還是反覆進出充斥著無情、高亢的警告聲響的事故現場。在沒有電力的核電廠現場,除了依賴人力處理之外別無他法。
我後來得知,投身於這場攸關生死的戰鬥的人,很多都是福島當地的居民。我想像著在令人恐懼的危機之中勇往直前,在黑暗中持續戰鬥的人們的姿態。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福島第一核電廠是陸軍的飛行訓練基地。福島第一核電廠是建在「磐城陸軍機場」遺址上的發電廠。
2011年3月11日震災發生時,我正著手寫作非文學作品《太平洋戰爭:最後的證言》(小學館)的第1部〈零戰.特攻篇〉。在書中,我蒐集許多證詞,嘗試勾勒出在特攻隊和玉碎主義造成的悲劇之中,千千萬萬年輕人犧牲性命的姿態。
被大量戰爭資料包圍的我,因而偶然得知福島第一核電廠是建在那樣的地方。
在看不到明天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成為傳授飛行技術和特攻訓練之地,建立在那樣的遺跡上的核電廠引起的悲劇──當我想像著留守在絕望和黑暗中的反應器廠房隔壁,中控室裡的男人們的姿態,心中浮現出「命運」這兩個字。
和戰時一樣,不,某種意義而言,在比戰爭還要殘酷的狀況下,在核電廠中拒絕撤退的男人們的奮鬥,不知何時才能結束,還在持續著。自願置身於險境之中的他們,為什麼願意留守在這裡?為什麼要幾度走入黑暗、勇闖其間呢?
他們站在死亡深淵的邊緣。
那是個人的死亡深淵,同時也是國家與故鄉福島的死亡深淵。面對那樣的事態時,人們在思考什麼、又會如何行動呢?
讓人無能為力的大型核災發生了。在那危急之際,雖躲過圍阻體爆炸,卻引發最糟事態──幅射外洩。
本書不問核電廠的是與非,也並未特別涉及贊成或反對核電廠的是非論。這是因為,若從贊成或反對核電廠的意識型態來看,反而很難看到他們搏命奮鬥的「作為人類」的意義。
我只希望描寫在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麼事?現場人員在想什麼?如何奮鬥?這樣的事實而已。不論是反對核電廠也好,支持也罷,我希望大家都能知道在那巨大的震災和大海嘯之中,到底有些什麼。
本書是以吉田昌郎這位男士為中心,描寫直到最後都不放棄、懷抱著使命感和鄉土愛而展開悲壯奮鬥的人們的故事。(本文摘自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