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的晚上，孩子進房間睡覺，又恢復了一個寧靜的夜晚，看著窗外的綠意，可以寫點東西真好。

晚上搭了趟Uber回內湖，運將大哥看起來還算親切，開的車子是2016年的Nissan；運將大哥聲音聽起來有點像政治人物姚文智，以前曾選過台北市長，戴的眼鏡鏡框滿大的，我試著攀談：「大哥，你開計程車多久了呀？以前是上班族嗎？」

運將大哥笑笑地說：「以前有開過一陣子桶裝水公司，校長兼撞鐘，後來收掉了。很多人都覺得很好賺對不對？其實也沒有，要不然也不會收掉。」

我接著說：「一般會感覺賣水的成本這麼低，穩賺的，難道不是這樣嗎？成本最大的我猜是人工，扛水很辛苦。」

運將大哥不疾不徐的解說：「嗯，人工是一塊，不過機器也是一筆滿大的錢，90%以上的用戶一定都沒有機器，那我們就是要提供，這個部分就要花不少錢。」

「那大哥，你後來就直接跑來開計程車了啊？」

「沒有，我跟太太後來去市場賣水果，因為她原本做行政職，薪水也才3萬元，後來想一想乾脆不做了，我們就在新店跟社子擺攤，不過後來因為疫情的關係，那一陣子收入大減，於是我們分開行動，我跑來開計程車。」

原來運將大哥還在菜市場擺攤過。講到市場，我當然有很多問題想問：「大哥，我有朋友的公婆以前賣水果，結果賣到可以在新北買7間房，雖然都是老公寓。所以賣水果，應該利潤很不錯吧？」

運將大哥嘆了口氣：「以前應該真的可以這麼賺，現在沒辦法，被大集團通路給吃掉了。現在很多人不一定會上菜市場買菜、買水果，像我們擺攤，假日1個早上租金2,000元～3,000元，平日比較便宜，大概1,000多元，但水果這種東西有爛掉的問題，所以進貨時的數量掌握要更精準，這個年頭，賺很少了。」

「你指的是像全聯、家樂福那種通路壯大的關係，所以你們的利潤愈來愈薄嗎？」我繼續問著。

「是啊！全聯真的做到社區服務的程度，密集度又高，很多婆婆媽媽也會去，年輕人也會去，畢竟年輕人愈來愈少去菜市場。我們現在利潤很少，像是芭樂，最近1斤成本就50元，如果能賣到70元就要偷笑了，很難。」

「可是我去買水果時，芭樂算是便宜的水果，應該可以更便宜才對吧！」

運將大哥說：「不是這樣。消費者其實不太懂水果的分級，講到芭樂，就會想到燕巢芭樂，對吧？但這只是很粗略的劃分，等級有分很多種，你不會知道這些細節，有的攤子可能就只強調是高雄燕巢的芭樂，可是那個價格你買回家，小孩也不會去吃；再講一個例子，最近我老婆說火龍果1斤也要成本80元，我們怎麼賣才能賺？很難啊！」

「你是說紅肉還白肉？火龍果價格要賣到1斤100元以上可能很難，消費者不會接受吧？那你們為什麼不先暫停進比較貴的水果？這樣就不會虧錢了啊！」火龍果算是我們家常買的水果，所以我有興趣多聊一點。

「我們賣的是偏向高級一點的水準，1箱只有5顆，有時候賣水果虧錢，是因為不能看到成本波動較大，就不進那樣水果，要不然客人老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水果，久了我們也無法累積客戶量，所以我們要保持大多數水果都有貨，只是成本高的進少一點，成本低的多進一些。另外，如果可以試吃的話，你要試吃，不要買老闆洗好切好的，因為那可能是他從那一批貨中找出品質最好的、最甜的給你吃，但其他顆就沒有那麼甜。」運將大哥還教了我水果買賣的一點道理，聽來也有點新鮮。

通路爭搶市占率，小攤商只能夾縫求生存
「如果是店面，跟攤販有什麼差別？我看他們好像生意都很好，燈光很亮，種類又多。」我最近看到很多賣水果的店面，很多還2間打通、愈開愈大。

「他們的租金自然比我們高出許多，銷貨量大的，有一些會直接去跟大盤喊價拿貨，北部的大盤就那些，我們則是跟中盤拿，成本就有差一些。」

「你說的是北農嗎？」

「對啊，我老闆都會去喊價，例如番茄，常常都會跟我說搶不到貨，如果當天遇到全聯，真的就是沒辦法拿到貨。」運將大哥這麼說著。

這時我又產生更多疑問：「你不是已經當老闆，怎麼還有老闆？而且你說全聯去的話，就很容易拿不到番茄，為什麼？」

「剛剛我不是說要一定規模量大的，才會去跟北農拿嗎？那張水果牌要保證金，記得好像是50萬元還多少，我沒牌，拿貨就是跟我老闆拿，雖然他賺我的錢，但我還是叫他老闆，畢竟我做生意要靠他的貨。他說，因為全聯要搶市占，所以生鮮水果類愈來愈兇，價格很敢喊，但我老闆不敢，會怕！全聯就是一堆產品賺錢，番茄偶爾虧錢也無妨，不是嗎？於是全聯去拿貨，我們就不好搶，或者只能拿剩下的。」運將大哥也不是在罵全聯，應該算是一種無奈跟抱怨。

我試著轉移話題：「大哥你幾歲？有60歲了嗎？孩子多大了？」

這位運將大哥氣質其實很不錯，聽他講話就是舒舒服服。「我50幾歲了，1個兒子現在大三，以後出社會能自給自足就很好了。這年代沒幾個年輕人有辦法養上一代，還一打二？我跟太太都覺得他日子穩定後，我們還是繼續賺錢，反正不用養他，我們就輕鬆很多了，自己賺就可以多存一些，以後養老用。兒子現在也有在打工，一邊學習賺一點零用錢。」

準備下交流道，我知道要回到內湖了，運將大哥又說：「其實我以前也住過內湖，我太太娘家在港墘站附近，現在我住新店。」

「原來如此，新店很好，環境也很單純。」每個地方都有特色，即便是小小的雙北，各行政區也都有各自的味道。我隨口問了一下運將大哥的作息：「這樣你太太應該每天都要早睡早起吧？畢竟菜市場要很早起，你跑Uber也是10小時起跳，這樣相處時間好像也不是很多。」

運將大哥語重心長的說：「嗯，我老婆真的很辛苦，每天5點多就要起床，雖然下午比較早休息，但這是勞力活，真的很累；我每天開車12小時，沒辦法，這就是用時間換錢的工作。其實你聽人家說可以1個月賺到7萬元、8萬元，除以每天做12小時，時薪也不是真的很高啦！」

到家了，我跟運將大哥說了聲「元宵節快樂」，也佩服他跟老婆真的很辛苦，好在兒子也讀到大三了，再過幾年應該可以享清福。

工作的意義並非只有1種
每個人都在想提早退休，早點拿回自己的人生主導權，但實際上，還是有非常多人已經50多歲，卻每日工作超過10小時。

老一輩的台灣人很能吃苦，也許不符合現在的時代潮流，認為他們笨、沒有自由、沒有太多休閒、沒有享受生活、人生空白等，但工作的意義對每個人來說都不同，他們為社會創造價值，有好的商品或好的服務，我們才能便利又舒適地生活在這片土地上。

這是社會小人物的故事，假日生活大小事分享，也許跟股票沒關聯、跟房產也沒關係，但寫作這些故事本來就不為什麼，能夠時刻提醒著自己一些課題，如此而已。

這趟約600元的車程，覺得很划算，也聽了很多不同領域的專業。謝謝讀者的支持與肯定，我們一起努力拚搏下去。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畢德歐夫」，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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