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點嘛……」林先生擠出抬頭紋,撫著下巴作思考狀,認真地說:「我會承認。」
「哈哈哈,這年頭,勇於承認自己很寂寞的人不多了。」我露出讚賞的目光。
「是啊,我到目前為止的人生的確都是一帆風順,也沒什麼好苛求的,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小孩。」看著年近半百卻無子嗣承歡膝下的林先生,比起這半年來老是問我何時可以回家團聚的母親,心裡想必更加寂寞。
「不過」林先生用眼神指向隔壁桌,挑了下眉毛:「那個人,比我更寂寞。」
我看向那張桌子,正在發牌的是一位皮膚白皙、大眼紅唇的美女荷官。當我再看往桌邊那一張張聚精會神在桌上牌局的面孔時,發現一對和我一樣目不轉睛盯著荷官瞧的大凸眼,是我上桌第1天就遇到的那位油頭客;手裡已經摟著一位貼在身旁把玩他籌碼的妙齡女郎,卻依然用著那極其飢餓、恨不得把什麼給吞掉的雙眸,注視著眼前正在發牌的獵物,而非自己的點數。
看著那位美女荷官面對油頭客的調戲所勉強擠出的笑容,我不禁啞然失笑,前兩天才在賭場附近的餐廳裡看見他帶著妻子和兩個女兒一起用餐,他看著她們的眼神比起現在這般深情款款、蓄勢待發,更像隻被馴服的草食獅子,他是因著壓抑本能而感到寂寞吧!
我也想起了蘭蕙坊裡那個挺著大肚子熬夜吸二手菸的越南新娘,她曾經短暫消失在蘭蕙坊裡,但不到1個月的時間,我又看到迅速恢復身材的她出現了。
填滿欲念黑洞
「小妹,妳別發牌了。」曾經有一位碧璽會的客人在瞇牌之際突然抬起頭對我說:「妳當我女朋友,我帶妳去全世界的賭場當VIP,賭金我出,妳幫我看牌就好……。」
「對於金錢、友情、親情、愛情、肉體,或是某種層面的欲望,任何一樣不被滿足,都會讓一個人感到寂寞。然而在賭場不需要掩飾自己的欲望,因為在這個人人都寂寞的地方,不會被投以奇異的眼光。」林先生的話將我的思緒拉回了賭桌。
「我猜呀,自從賭場開了之後,芽籠(新加坡紅燈區)的生意一定變差了。」林先生認真分析著:「因為那些寂寞的人,有一半都跑來賭場了。」在芽籠尋找一夜良宵只要新加坡幣幾百元,那些一眨眼就輸掉上千上萬的人,必定有著非關肉慾,且無法以金錢填補的寂寞黑洞。
「照你這麼說,賭場和芽籠似乎沒什麼分別了喔!」我想起了某位常客,有一次像個酒店媽媽桑推薦自己的小姐一樣,在其他客人面前稱讚我:「這個台灣來的Dealer很好笑,我每次都找她玩!」當時,我差點情不自禁地擺動雙肩附和他:「是啊!是啊!包君滿意喔!」
「嗯,但是賭場能夠接受的客源更多樣化。」林先生用拇指和食指磨著下巴,露出老學究的神情。
「是啊!男女老少通─殺!」我擺出誇張的手刀,和林先生一起大笑了起來。
在我們認識了大約半年之後的某一天,林先生又來到我的桌前。
「今天是我最後一次進賭場了。」他放了25元在下注區。
「喔?」我開始慢慢的發牌。
「以前我是2、3天才進來一次,自從遇到你們這一群台灣荷官之後,我好像幾乎天天報到。而且有時候為了纏著你們多聊上幾句,該離開的時候不走,就不小心輸錢了,這違反了我進賭場的本意。」17點,林先生笑著搖搖手。
「呵呵呵,」他這番話惹得我不好意思了,「進賭場玩就是要開心,把輸贏看得太重就沒意思了。」我開始補莊家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