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擊東日本的大地震與海嘯所引發的福島第一核電廠事故中,有一件事無論如何我都想弄清楚。
即使是地震發生1年半後的現在,這起對福島縣,不,對整個東北地方帶來前所未見的悲劇的事故,它的影響還在持續中。
人們處於不安與憤怒中。被迫疏散至各處,離開故鄉,或是必須暫住在組合屋或出租公寓中,那種痛苦無法用膚淺的言語表達出來。也有不少人吞忍著思念捨棄了故鄉。
震災發生後1年3個月,引發事故的東京電力公司(簡稱「東電」)其實已經國有化了。事到如今,一間民營企業不可能支付龐大的賠償費用給受災民眾。代表日本的最大電力公司已經消失,成為一間新的公司了。
然而,在這一連串的事件中,有一件事我無論如何都想知道。
那就是,在被認為最糟的事態之中,現場如何運作、人員感覺到什麼、奮鬥著的人類的「姿態」。
電源全部停止運作、無法注水、幅射劑量攀升,接著是氫氣爆炸……那時候,每時每刻傳來的消息都非常令人絕望。喪失冷卻機能、反應爐即將暴走失控,為了處理這些狀況,很多人都留在現場。
在那裡,有人利用消防泵浦注水,有人幾次前進遭到幅射汙染的反應器廠房,「手動」開啟閥門。
在極少且片段的資訊中,我們民眾得知在現場有些人一直奮鬥到最後。在停電的黑暗之中奮鬥的人們的姿態,我們是無法想像的。東電的員工、協力企業的人們、還有賭上性命前來的自衛隊員……許多人在幅射汙染之中堅持留下,我們隱約知道有這樣的事。
現場的真實狀況,並沒有被清楚呈現出來。民間、東電、國會、政府……即使各單位提出各種事故調查委員會的報告書,但我們並不知道在現場奮鬥的人們的實際狀況。
事故發生之後,不只是東電,我持續對東電的相關單位或當地人提出要求,想盡辦法要知道實際狀況,然而卻多次碰壁。
終於,2012年年初,在斷斷續續進行採訪的期間,那姿態的模糊輪廓逐漸在我面前顯現出來。
在危急存亡之際,人類呈現出強、弱兩面。平時不顯眼的人,在危急時刻發揮了驚人的力量。相反地,平常嘴裡說著好聽話的人,在大難臨頭時卻沒擔當。
在危急時,人類才顯露出與生俱來的「原貌」。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我漸漸得以窺知福島核電廠事故發生現場的部分真相。終於見到當時在最前線坐鎮指揮的福島第一核電廠廠長吉田昌郎先生,已經是事故發生後1年3個月的事了。
「好幾次我都覺得完蛋了。我們當時的狀況,就像在儀表板、油壓等機器功能盡失的飛機機艙裡,卻還要讓飛機降落一樣。對於那些在事故現場搏命的部屬們,我只能表達敬意。」
吉田先生對我如此說道。因癌症病倒、動過手術之後的吉田先生,變得極為瘦削,和事故發生時的模樣完全不同。